裴禹走到桌前，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，又顺手给柳嫣也倒了一杯，这才慢悠悠地说道：“柳讼师，你也太小看我了。陈靖远找证人，我也不是吃素的。我已经派人去查那些证人的底细了，看看他们到底有什么把柄。只要抓住他们的把柄，到时候在公堂上，他们就不敢胡言乱语了。”
柳嫣端起茶杯，轻抿了一口，微微皱眉道：“裴讼师，这可不是闹着玩的。林夫人的身家性命可都在这案子上，你要是输了，我可饶不了你。”
裴禹挑了挑眉，脸上露出不屑的神色，“柳讼师，你就别在这儿吓唬我了。我裴禹在这讼行里混了这么多年，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？陈靖远那点手段，我还不放在眼里。”
柳嫣看到书案上散落着自己当初和秦瑶梳理好的卷案，就明白是林夫人给到他的手上。裴禹顺着目光看去，便提议：“你们写的东西我看了，正好你在这儿，不如咱俩交流一下。”
柳嫣没兴趣，“你刚才还说对付老陈绰绰有余，我看就没那个必要了，没旁的事，我就回去了。”
裴禹见她起身往外走，急切道：“你就不想知道我签了多少？”
柳嫣毫不在意：“签多少都是你的，与我有何干系。”
“不是还有你的介绍佣金？分给你一成，我是以二十贯签的，而且还是现付。”裴禹吹灭烛火，锁上门，拿着伞追了上去。
柳嫣难以置信地回头看了他一眼，“怎么可能？你这种吃惯人血馒头的人不趁机敲竹杠，居然只签了二十贯？”
“还有更绝的想不想知道？”成功引起柳嫣的注意，裴禹很有成就感的朗声大笑：“我将讼案拆分成两部分，头一个我按二十贯签的，后头的可就不能告诉你数额。”
柳嫣停下脚步，转身直视着裴禹的眼睛，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怒意：“就不能放过你这等黑心肝的，我改主意了，两个讼案的佣金一分甭想少我的。就你这心眼，十个老陈都不是你的对手。快宵禁了，你还跟着我作甚？”
裴禹见柳嫣真的生气了，更觉有趣。他收起了脸上的笑容，认真地说道：“黑灯瞎火的怎能让你一个人回家，今晚我便好心送你一程。”
柳嫣听了裴禹的话，心中的怒意并未消减，反而又添了几分不悦。她竖起拳头，没好气地说道：“裴无德，少在我面前假惺惺的。谁要你送了，我自己能回去。再说了，你安的什么心，我还不知道？指不定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呢。”
裴禹无奈地耸了耸肩，脸上却依旧挂着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，“柳大讼师，你这话说得可就太伤人了。我一片好心，你却把我想得如此不堪。这大晚上的，外面又下着雨，万一你出了什么事，我可担待不起。”
柳嫣没有理会裴禹，脚步加快了几分。雨越下越大，豆大的雨点打在油纸伞上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。街道上行人稀少，只有偶尔经过的马车，溅起一片片水花。
裴禹不紧不慢地跟在柳嫣身侧，两人一左一右，突然，柳嫣脚下一滑，险些摔倒。
裴禹眼疾手快，一个箭步冲上前去，扶住了她的胳膊。柳嫣下意识地想要挣脱，却发现裴禹的手抓得很紧，根本无法挣脱。
“柳讼师，你小心点。这路滑，你走慢些。”裴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关切。
柳嫣心中一暖，但很快又恢复了冷漠的表情，用力甩开裴禹的手，说道：“不用你管，我自己能行。”
谁都没有再说话，只是脚下的步伐越发加快。裴禹默默地跟在她身后，两人就这样在雨中走着。眼看行至柳嫣的住处，裴禹便停下脚步看着她进去后心满意足的拐进了另一家。
原来他俩住的如此相近，近到只隔了一面砖墙。
下了一夜的雨依旧没有停，绵绵雨丝在空气笼罩了一层水汽。柳嫣睡到了大天亮才起床，秋月伺候梳洗后便去了正和堂。
柳嫣摆弄着竹笔，忍不住抱怨：“我就说今年流年不利，身边怎得都是见利忘义之徒。裴禹为了少付咱们佣金，竟然在案子上耍心机，我看他和老陈不相上下，有之过而无不及。”
秦瑶没停下手中的活，淡然道：“起初你不也是没想要嘛，这会儿怎么还较真上了。”
柳嫣忿忿不平：“我不要是高风亮节，他耍心眼就是小人行径。”
秦瑶摇摇头，无奈道：“起初我就不解，这是咱们应得的，就算收了佣金也不违反堂里的规定，不能光为了出气就和钱过不去。”
“唉，说起来很是抱歉，咱俩现下是比谁都需要钱的。我又刚给百灵添了一笔嫁妆，情况也不比你好到哪去，以后你要管着我些，有事要提前和你商议，可不能再冲动办事。”柳嫣被仇恨冲昏了头脑，一心光想着教训陈靖远了，事后冷静下来才琢磨过味来。
秦瑶放下手中的笔，看着柳嫣的眼睛，笑着说：“我爱财，是因为想攒够家底摆脱现在的困境，但情况总比一个散尽嫁妆还债的人要好的多，如此你都可以放弃利益，为何不试着宽宥自己？”
柳嫣感动到热泪盈眶，“秦瑶有你真好。当初我是憋了口气才干了这行，来来去去这几个月竟是碰到那些不体面的人和事。昨个儿我在想，这一生不管遇到多大风雨，别的不敢说，起码，我要把失去的东西夺回来，再做个堂堂正正的讼师。”
秦瑶轻轻握住柳嫣的手，感受到指尖传来的温度，目光中满是疼惜：“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，以后咱们都向前看。以前我不敢想，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样窝囊的过下去，但是遇到你后我发现自己变了，我得要为自己而活，谁都甭想制约我。今后，我们要堂堂正正的做人，努力当个好讼师。”
她从袖中掏出帕子，细细擦去柳嫣眼角的泪，“你看，连老天爷都被你这番志气打动，雨都小了些。”
俩人沉默对视，眼角顿时炸开笑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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